纪实 | 家政培训：不学会被淘汰

“我几乎每天都要干十个小时，确实特别特别累，但每月到手一万五，看着钱哗哗往上涨就越干越有劲儿。”来自安徽泗县的王琼琼把家政变成了自己的事业。

图文 | 未来编辑部 · 南京大学“深度报道”课程

2023春季课程学生 柯昕煜 尹姝雅

指导老师 | 白净

海报 | 刘畅

编辑 | 刘畅

早晨8点，王琼琼背着工具包走出出租屋，背包的侧面插着几根连接拖把的钢管。今天，有四户人家等着她去清洁卫生。一家要把地毯上的狗毛除尽，一家要整理衣柜，把换季的衣服收纳好，想到一天下来能赚到好几张“红票子”，她干劲满满。

今年是王琼琼从事家政服务行业的第四年。2019年，32岁的她还是夫子庙一家餐厅的服务员。抖音上一则“90后”做家政的短视频吸引了她，她决定扎进去闯一闯。

01 “客户不止看经验，也要看证书”

四年前，把王琼琼吸引到家政服务业的是她的好奇心和直觉，她预感这是一片前景不错的新天地。

中国社会的家庭小型化、人口老龄化和生育政策的推行，创造了大量家政服务的潜在需求。

家政机构“天鹅到家”南京分部负责人宋传军从业六年，他能感受到市场需求的变化。以育儿嫂为例，一开始对劳动者的要求仅限于55岁以下，识字，手脚麻利，对孩子好，但现在还要求她们会早教，会做辅食，懂儿童推拿。“一进客户家，他们可能先要看你有没有证书，能不能胜任。他们甚至要从网上找一些相关资料，提问你。”

宋传军提到的“证书”，指的是育婴员、养老护理员等家政服务业职业技能等级证书，从2020年1月起，这类职业技能等级证书，由具备资质的第三方机构经过培训鉴定后颁发证书。

目前家政培训大致可分为保洁、母婴、养老、烹饪四大类，下分整理收纳、家电清洁、儿童推拿、辅食制作、常见疾病护理等细分类目。每个细分项目经过系统学习后，都需要接受机构考评员考核，最终获得相应证书。

02 市场化培训：家政阿姨的一笔新投资

李晓是家政机构的培训讲师。2017年，结婚生子后的李晓进入就业尴尬期。她在求职时，能明显感受到对“宝妈”的歧视和排挤。她网投了家政机构的岗位，不久后接到了公司电话。没有更好选择的她觉得可以试一下。

“我入职的时候，家政行业还没什么专业人士，机构只负责给阿姨派活，没有成体系的培训。但我们发现劳动者有时无法满足客户的需求，需要一个规范化的培训。”

李晓和同批入职的培训师一起到河南基地集训18天，跟一位菲律宾家政老师学习。从清洁整理到收纳烹饪，家政技能全部更新，她又把这些经验带回南京，传授给家政阿姨。当时她还没想到，家政培训将会在短短几年内由企业内训，迅速完成商业化转型，获得更广泛的市场认可度。

有一位母亲送她的女儿来机构学习全套的母婴课程，也有婆婆来学习月嫂课程，希望能更好地照顾怀孕的儿媳。越来越多的人迈进家政培训的大门。

某家政机构培训教室

离婚后独自带孩子，骤然承担起家庭全部经济负担；孩子年纪小，能用于外出工作的时间很零碎；文化水平低难就业，市场上供选择的机会太少……这是李晓口中部分来接受培训的家政阿姨的画像。

“赋能”是家政培训机构进行宣传时常用到的词汇。一些中年女性参加培训，希望能给自己多一层“专业”的外壳，多一重生计的保障。

在培训教室里，王海燕正在把一堆散乱的婴儿衣服折成工整的一叠。在苏北老家厂里做工的她，等孩子上了初中，就想来南京找份新工作。她咬咬牙，花5290元学了四项育婴项目。

对于机构关于育儿嫂薪资的“画饼”，她不全信，但还是抱着几分隐秘的期望。“至少给自己多个机会。”

培训教室里利用课下时间练习的学员们

教室外的大厅里还排着六七个五十岁上下的中年女性，她们正等着机构安排上户工作。突然，一个阿姨拍着手激动地跳起来，喜滋滋地念叨着：“我有工作啦！”

03 补贴性培训：不花钱也能学到本领

在期盼进入家政服务业的人中，王海燕只是千万分之一。艾媒咨询数据显示，2021年我国从事家政服务的人员数量达3760万，约90%来自农村地区。家政行业为农村女性进城务工提供了一条可行道路。

7月13日，商务部等16部门联合印发《2023年家政兴农行动工作方案》，提出要更好发挥家政服务业促消费、惠民生、稳就业作用。《方案》特别指出要盘活培训资源，鼓励引导培训机构和职业院校开展家政从业人员技能培训和学历教育。

然而商业机构的家政培训普遍定价较高，部分农村女性不愿提前投入过多资金，怕对“高薪”的美好期望在难料的现实里化为泡影。但缺乏专业培训又意味着她们在家政就业市场处于劣势。在这样的矛盾与纠结中，政府的补贴性职业技能培训成为“及时雨”。

提升家政专业技能，不仅不花钱，还可能有钱拿。南京市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局和财政局发布《关于统筹实施南京市职业培训及参保职工技能提升阶梯性补贴标准的通知》，不同职业的补贴分为5个等级。其中，家政服务业属于C类。如果学员能通过考核拿到培训合格证书，即可获得600元补贴。如果学员能考取职业资格证书或职业技能等级证书，则可以根据证书等级，享受600至3600元不等的补贴。

普惠，是政府补贴性职业技能培训的着眼点。南京市人社局职业技术培训指导中心工作人员介绍，“我们的培训面向毕业的大学生和登记失业人员这两类人员，以中西部来宁务工人员居多。”培训由经过人社局认定的社会机构开展，目前南京共有67家就业创业补贴机构承接培训项目。

南京快易洁家政服务有限公司是承担补贴性项目的机构之一，早在2009年该机构就开启了与江苏经贸职业技术学院的合作，在人社局和民政局的批准下，先后成立了3所快易洁职业培训学校。“宁姐月嫂”是围绕母婴护理开展的特色培训活动之一，快易洁总经理夏宁介绍，“我们和各街道妇联合作，不定期开班教学，就是希望能帮助有从事家政服务意愿的妇女提升职业技能。”

“真能学到东西。不学不行的，不学就要被淘汰了。” 陈荣秀庆幸几年前参加“宁姐月嫂”培训班。2017年，为了照顾孩子，她从老家徐州搬到南京。她原本是一名家庭主妇，主要在家带孩子，干农活，偶尔到附近的工地打零工。到南京后，她在朋友的介绍下做起了月嫂，前后照顾了4个新生儿。但陈荣秀发现自己二十多年前带孩子的老一套，已经没法满足现在育儿的精细需求。为了提升自己，她报名“宁姐月嫂”进行母婴护理的系统学习，获得了育婴师证书，还拿到了相应补贴。

陈荣秀已经在家政行业扎根近6年，令人满意的收入将她的丈夫和儿子也引入家政行业，他们主要负责家电和软装清洁。不久前，一家人在南京买了套房。

陈荣秀有个小心愿，“我想朝培训师方向发展，把自己这些年的经验传授给其他人。”

04 第三方机构：为家政培训保驾护航

拥有娴熟的家政技能并不意味着能够站上培训的讲台，要想成为专业讲师还需不断进修。培养讲师、制定题库、开发行业标准……为促进家政培训的专业化发展，作为第三方机构的江苏省家庭服务业协会担起重任。

“我们每年都会开展师资班，目前培养出200多名培训讲师，协助政府和企业将家政培训落地。”江苏省家庭服务业协会秘书长曹阳介绍道。此外，由省家协牵头举办的江苏省家政技能大赛也在为家政培训输送人才。

2006年首届江苏省育婴师大赛只有七十多名选手参赛。如今，省家协已经举办了18届大赛，每年约有3000多人参与其中。比赛内容也从最初的育婴师单项竞赛，拓展至家务服务员、母婴护理员、家庭照顾员、育婴员、健康照护员、整理收纳师六个项目。

选手正在参加江苏省家政技能大赛（图片|曹阳）

在大赛中获奖的选手可以直接拿到高级证书，大大缩短了考级时间。“没证书当不了老师，在我们行业从初级考到高级证书一般需要9年时间。但家政行业更新快、流动性也比较大，通过竞赛拿到高级证能够尽快补充师资力量。”

开展职业技能等级认定也是江苏省家庭服务业协会的重要工作内容。以2021年被人社部列为新职业的整理收纳师为例，省家协受人社厅委托对其进行行业评价规范的开发。曹阳介绍，“我们做了大量工作，开发了很多理论题和技能题，在全国率先开展整理收纳师的认证考核。”

从业十几年，曹阳欣慰地目睹着家政培训步入正轨。但其中存在的问题，也需要正视。

政府补贴性技能培训的初衷是提升低收入人群的专业技能，为就业铺路，但在具体实施中却存在“套补”现象。“很多完全不打算从事家政行业的人也挤进来参与培训。”曹阳说。人社局职业技术培训指导中心的工作人员对此回应，政府部门拿出有限的资金开展培训是想要促进技能提升和行业发展，“但他们最终是否从事家政工作还是取决于他们自己的意愿和选择。”

此外，目前的家政培训或多或少有应试色彩。即便熟练掌握理论和实操动作，也不一定能让客户完全满意。在实际工作中，从业者还需要接受心理素质、交际能力等来自顾客的多方面考察。家政行业归根结底还是人对人的服务，不能由一本结业证书或是打分表上的数字定级。曹阳希望省家协未来逐步推出的服务能力测评，可以作为技能认定的补充，便于从业人员实际上岗工作。

四年来，王琼琼已经成长为家政行业的一把好手。积累了很多老客户，还负责招商工作，组建起60人的家政团队。“我几乎每天都要干十个小时，确实特别特别累，但每月到手一万五，有时两万多，看着钱哗哗往上涨就越干越有劲儿。”这个来自安徽泗县的姑娘把家政变成了自己的事业。 

参考资料

1.艾媒咨询：《2022-2023年中国家政服务行业发展剖析及行业投资机遇分析报告》

2.国家人力资源社会保障部办公厅：《人力资源社会保障部办公厅关于对水平评价类技能人员职业资格退出目录有关安排进行公示的公告》

3.商务部：《2023年家政兴农行动工作方案》

4.《关于统筹实施南京市职业培训及参保职工技能提升阶梯性补贴标准的通知》

（文中，宋传军、李晓、王海燕为化名）

往 期 推 荐

---